概述Ⅰ——背景
一本笔记
00 := 铁幕
从灰色的塔楼看出去,可以俯瞰整座基地。灰色的墙面和砖红色的屋顶连成一片,上面是高远而空旷的天空,几只乌鸦在一圈圈盘旋,偶尔停留在不远处的工厂烟囱上。我打开窗户,例行一天十分钟的通风。风夹杂着新鲜的灰尘吹进来,将我放在桌上的纸张吹的猎猎作响。
这是冷战纪元一百年。
这是我离开母校,前往大西北投身军工的第十年。
“双拳出击!打倒一切帝国主义!深挖洞!广积粮!军工为纲!”
核威慑的阴霾下,世界早已没有一块净土。导弹系统与反导弹系统被架起,与邻国的战斗一触即发。于是,一批批人才被输送到作为黄沙漫天的西北,一批批最顶尖的核武器被输送到遥远的边境线。所有的人才都忙着与难以突破的科技阈值作斗争,与难以揣测的敌方密码作斗争,与机械与齿轮作斗争……
01 := 粉饰
真实和假象之间只有一条模糊的界限,当你跨过它,就会发现世界是如此不同。
在偌大的军工基地里,只有我们七个来自“在浙之滨”的同学——分别来自计算机、能源、建筑、环境、农业、数学和社会专业。计算机的同学在第一办公室里研发超算,能源的同学在第二办公室里研究核变,建筑的同学在第三办公室考察军工基地的下一个选址,环境的同学在第四办公室筹划下一次挖空哪座山头填导弹,农业的同学在第五办公室负责整个基地的作物培育和种子改良,数学专业的同学在某个不知名的情报处破译密码,而学社会学的我,只能在基地的报刊上,发一些安抚民心、不痛不痒的话。
“你怕是不知道吧,我们的地球马上就要毁灭了!”某天中午,我和他们不期而遇,本以为只是老友间的叙旧,却得到这个令人五雷轰顶的消息。
“冷战这些年,人类肆无忌惮地扩张,军备竞赛,恶性竞争,内卷加剧。一次次的核爆炸让我们的地球千疮百孔,大量的温室气体排放让地球超负荷运行。”他们说,“政府?政府事到如今还想着隐瞒。不过,马上就要瞒不住了。海啸、山崩、地震、极端天气一次次袭来。每次民众问起,我们都用一句'军方试验'、一句'责任全在邻国'掩埋真相。我告诉你吧,现在的真相,就是我们所做的一切,终究会杀掉人类自己。”
我常年生活在基地,与世隔绝。这段时间,几次地震、几次火山,几次酷暑,几次严寒,我竟太无知,太天真,太短视——我为我们的技术到了威震自然的程度骄傲。我不知道,基地外,已经是人间修罗场。人类引以为傲的文明,已经在几个超级大国的核阴霾之下,被环境、被灾难折磨地奄奄一息。
是时候该为我们无知的傲慢买单了。
10 := 末世
你看见窗外那座灰色的塔楼了吗?看到他的瞬间,我觉得我并没有那么爱这个世界了。
生存本来是一种幸运,过去如此,未来也应如此。但不知何时,我们认为这是一种唾手可得的东西。
“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开展 Plan B 了。”他们领着我左拐右拐,到了一个隐蔽的地下基地,“我们基地的独立力量受到了一个国际组织支援,一直在与政府对抗。这个组织的项目叫百万立方世界,它有多庞大,这是一个布了多久的局,我们也不知道。但时至今日,我们别无他法。目前的水平,完全可以带我们移民到一个适宜的外太空星球。在那里,我们拒绝战争,拒绝恶竞,拒绝破坏,拒绝内讧。我们订立合理而严谨的制度,构建民主而开明的社会。我们用笼子关住‘权力’这个庞然大物,让它不再是人类的贪婪和傲慢。我们要把科技智能的时代交给人民,让信息高速的岁月面向未来。你愿意和我们一起,从0开始,搭建一座属于每一个人的智能之城吗?”
“我愿意。可是,这真的是可以存在的吗?”
“我们对 P = NP 问题有了新的研究进展,虽然只是假设的突破,但是在这个条件下,一切都会有最优解。因为基地一直在压制我们的行动,所以我们推进的速度有点慢。”百万立方世界“项目的其他九个组已经在末世前撤出地球,咱们是最后一批。但是这些年,项目一直稳步推进,不仅在超算上有了巨大突破,而且还有了四维空间跳跃技术。因为时间比较紧,我们只完成了一百万立方米的空间搭建,生存紧缺的资源都已经在里面了。”他们一边解释,一边在仪器上飞快操作。“这么说,我们把整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一百万立方米,挪到这个空间里,我们就算移居外星球也没问题吗?”“理论上是这样的。”我看到面前的屏幕闪烁,代码飞快跳动,一次次计算与归零后,星星点点的亮光被无限放大——我们成功了!我们找到了一颗与地球一模一样的“镜像星球!”
“同志们,带着这 100 万立方米的文化瑰宝和科技精粹,快逃啊!”顾不了那么多,我们和基地中的一行男女老少(到达后统计,共 1031 人),带着“百万立方世界”,搭乘了几艘本为太空战争准备的飞船,飞向那颗未知的星球。
起飞的那一瞬间,地面塌陷,岩浆涌出,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崩裂是大地献给我们的挽歌。
在西方的天际,正在云海中下沉的夕阳仿佛融化着,太阳的血和地球的血在太空和云海中弥散着,映出了一大片壮丽的血红。这是地球人类的末日,但不是地球文明的末日。
——我们在末世后等你。
11 := 薪火
新的世界建立在那颗星球的无锡——太湖之滨,鱼米之乡。这里气候温和,湖风和畅,恰如记忆里“在浙之滨”的母校。城还没有完全建成,我们暂居在飞船里。在世界的中心,大家决定建一座纪念碑,现在刚刚完成了一个基座。人们神色匆匆地走过,偶尔会在那上面摆几朵郁金香,有的尚在盛开,有的已经枯萎。
我看见有穿黑色衣服的男女老少,站在它前面致哀,口中念念有词。他们的血亲或者挚爱,已经在末日中一去不复返了。
新年前后,我收到一封来自远方的信。信封里夹着叠成四四方方的几张纸,还有几片干枯的玫瑰花瓣。我随意打开其中的一张,那是一张母校的信笺,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幅写生——画上也许是青年时期的我吧,抱着厚壳书坐在树下。有风吹过,我轻轻闭上眼睛,把下巴搁在书脊上。
能感觉到那种久违的轻松美好。
我只想告诉所有看到这本笔记的人,作者的名字已经不可考证,他“死”于冷战对峙期间的一场灾难。他怀念母校湛蓝的天空,还有图书馆外柳树下弯着眼睛笑的恋人。他将抛却拥有的一切,前往一个全新的世界里重生。这一次,他会幸福吗?
宇宙很大,生活更大。我们在这里重逢。我们和“另一个地球”在这里重逢。
傍晚的霞光扑面而来,高楼和树木一同从地平线上拔地生长,有形或无形的信息网在飞速搭建。浮云之下,世界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