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终焉之兆

“暑期气象预测出来了。”杨柳推门而入，单手操作着掌机，随即一份文件就到了李相国面前的屏幕上。“总的来说，入夏时厄尔尼诺急转拉尼娜。”

李相国没有回头，仍然紧盯屏幕。“哎。”他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托着头的手，转而变为四指交替敲击着桌面，“南方洪涝难退，北方滴水不现。”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阵沉默，灯光昏暗。一侧大屏幕蓝底地图上不停闪烁的红点显得格外喧嚣。

“人文与社会灾害监测那边有什么大动静吗。”还是李相国率先开了口。 

“还能怎样！还不是那样子！”说到这个，杨柳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一个个不要命地进去抢，那儿还有残余辐射啊，你知道那里辐射多强吗！”

吼完两句，杨柳蔫了下来，“对不起。”她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可我们办不到。阶级奴役，种族灭绝，无底线的战争还是发生了。”她抬头看向李相国，带着哽咽。可她并没有等到李相国平时那般带着鼓励与希望的安慰。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李相国站了起来，操作着屏幕发起了会议通知。“我们早晚会变成众矢之的。失去了基座的象牙塔，终究会轰然倒塌，然后被一锤锤敲碎。混入泥沙的碎玉，还有多少价值呢。”

杨柳目光呆滞，望向李相国方向出神。真没想到一向积极乐观，带给大家希望的他，如今也会说出这般话。

“你知道吗。”李相国的轻声发问，把杨柳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看向李相国，投去一个愿意聆听的眼神。

“当一束光照进了黑暗，祂让黑暗看到的，不只有光明，还有这光明之外的黑暗，究竟有多浓，多厚。二十年前，我们还未形成组织时，就开始游说各方，无偿贡献最新的核电方案，缓解即将到来的第一次石油危机。可矛盾不仅仅在能源上。宜居环境越来越少，物料越来越匮乏，团体之间的矛盾越来越严重。我们所需要的一切，耕地资源，黑色金属，有色金属，石油，甚至是重核燃料，等等等等，所有我们无法离开的东西，似乎都有一个明确的使用年限。我们没能在红线之前，给出解决方案。”

“你知道吗。”李相国顿了顿，继续发问。这次，他还是没有等待杨柳做出回答。

“所有人都知道，自然的调控能力有极限。小学生物课的内容。人体是这样，群落是这样，整个地球当然也是这样，甚至星系也是这样。”李相国看向屏幕上一批批不断涌现又暗淡的红点，继续说道，“可是我们就像癌细胞那样生长。”

“走吧，他们也都快到了。”

二、薪火之光

会议中。

可控聚变反应产出投入比已达0.97，距离能量正产出仍有一段距离。——核物理所

高能对撞机已经能够产出基本粒子和轻原子。但产生更大的核素理论上还需要大上一个数量级的有效能量，控制产生的物质暂时看不到希望。——高能物理所

已确定神经网络复振模存在，有望理解神经网络的工作原理，深刻说明智能产生机制，不论是人类，其他生物，还是AI。——人工智能和脑科学联合研究院

其他各部纷纷呈上最近的研究成果。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盼望着，有一个能够拯救人类的方案出现。虽然他们知道，这不是一项科技突破能够实现的。二十年来，各个领域都有重大突破，医学，材料学，微电子，数不胜数，甚至量子计算的纠错问题也已经被解决。可是眼下的这一切还是发生了。

人文、哲学、博弈论等方面的学者坐在后方苦笑。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早就知道，局部最优解大概率不是全局最优解。我们早就知道，符号就是暗喻，政治成为游戏。我们早就知道，乌合之众，世界就是草台班子。且不说思想、制度的传播能否根治眼下矛盾，目前连如何传播都是大问题。

“你那边怎么样了。”虽然下一个就是张亮的报告，但李相国还是忍不住发问，他现在最想听的就是这个。

一年以前，高能物理所对撞机重建后的第一次最大功率测试，就观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粒子，不在现有理论框架内的粒子。它们暂时被称为未子。一年以来，高能物理所一共成功捕获了六个，第一个耗散于电磁性质测试，没有结果；第二个耗散于光子响应测试，同样没有结果。剩下的四个，辗转了高能物理所、凝聚态研究所和冷原子所，现在暂时封存，研究由理论物理所所长张亮主导。

“现有的条件还够用吗？我们可能没有太多的资源获取更多的对象了。”

“现在这情况，确实没法指望通过大量样本测试来推进研究了。”张亮回答到。光是保存现有的四个未子，消耗的电量就相当于一个超算中心。最大功率启动对撞机的消耗更是天文数字，更别提堪忧的捕捉成功率了。

“但是我有一些好消息。”张亮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李相国眼睛一亮，整个会议室内的窃窃私语和无精打采共同一扫而空。

“这是我的一个猜想。大致流程是这样的……”张亮转身把屏幕切到了白板页，抬手开始书写。

“你那些东西这里没人看得懂，简单点说。”李相国打断了张亮的动作。“也是。”意识到不是给自己组内同事分享的张亮顿了顿，挥手擦去了刚刚写到一半的波矢。

“我还需要验证一下，消耗一个未子。简而言之，就是巨大能量的注入，激发了更多的维度。而恰好这些维度在塌缩的过程中形成驻波，没有塌缩回不可观测的尺度。大约一微开尔文的涨落就能打破这些驻波，这也是为什么前两次尝试测试粒子性质，实验一开始，粒子就不见了。如果能够调制好频率再次激发这些维度，或许能够做到许多事情。”

“比如利用高维空间进行传送？”杨柳忍不住发问。

“不划算不划算，放开你的想象力。”张亮打趣道。有这么大的进展，也难怪他在这么严肃的大环境下还有不错的心情。“维度不一定是空间时间，也可以是其他变量。就比如说，刚才神经网络那边讲的什么复振模，如果能够找到调制的方法，那么或许能够利用这个进行大范围的跨网络相位和频率传输。至于空间传送，你算算能耗，完完全全是个奢侈玩具。”

“潜意识控制……”杨柳喃喃道。

“不过，”张亮若有所思，“如果时间是逆序，同时调控一下其余维度，控制演化方向，可能就是异世界传送了。按照对撞机的最大功率，可能能有个，比如说，一百万个立方。”

落针可闻。

“你说的，是真的？”李相国发问确认，一字一顿，神情十分严肃认真。其余所有人也目光灼灼地盯着张亮。

“纸上是这样的。我们推演了三四遍。我需要实验。下一个未子，一定不会消失地毫无意义。”张亮似乎有些犹豫，但他没有松口。他相信自己的计算结果，更是不希望就这样放弃在紧要关头再给人类续上一命的机会。虽然，他目前还不知道，这口气该怎么续。

三、始源之梦

大半年过去了。混乱已经持续了太久。社会各方势力都自身难保，陆续减少了对科学共同体的支持。就如李相国预言的那样，象牙塔正在陷入淤泥，越来越深，越来越倾斜，摇摇欲坠。他们的机会不多了。

“只许成功！”杨柳对着操作员说到。张亮站在一边，高能物理的、光电的、机械工程的、精密测量的……各院各所的人几乎都有到场。但这次来并不是开会，而是来见证实验的结果。张亮证明了他的理论，这次是第一次应用。

一旁的隔离房内，李相国坐在房间正中间的椅子上闭目养神。这次实验，不能失误的，同样还有他。

“开始吧。”张亮轻声说道。

设备运行的声音嗡嗡作响，仪表上的指针和数字开始跳动。实验室侧上方的入海口开始有浪花翻涌。大量冰冷的海水被吸入，排出时却都已变得十分烫手。上方的云层泛起淡淡蓝白的光晕，隐隐有雷光闪烁。

“噗。”

明明没有什么东西破碎，可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出现了这样一声如同皮球泄气一般的声音。随即，模糊而又光怪陆离的画面开始在众人脑海中涌现，随着时间逐渐清晰。

大日划过，天地轮转。山河变换，斗转星移。最后，流水潺潺，万物苏生。“这是几万年前的地球。”每个人都这么觉得。

“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谋求发展？”一句清澈而又严肃的男声在每个人心底响起。

画面快速变幻，顺应接着出现的女声，一字一景：

“为了斩断笼罩于生存之上的一切阴翳。”

“我们以骨刃、薪火铸刀，斩向蛮荒，其名为炎。居有定所，流浪不再，却也尽焚芳草，徒留黄土抔抔。”

“我们以纸墨、文辞铸刀，斩向愚昧，其名为智。天工开物，车马游龙，却也玩弄权术，招致同族反目。”

“我们以蒸汽、机械铸刀，斩向困顿，其名为器。开疆拓土，鬼斧神工，却也难尽变化，无奈尘烟四起。”

“我们以逻辑、雄辩铸刀，斩向混乱，其名为理。极尽事理，诰死诸神，却也高处遇寒，难免身坠空无。”

“我们以电光、沙石铸刀，斩向黑暗，其名为鸣。昼夜通达，信息流转，却也作茧自缚，时时一叶障目。”

“还有饕，生，霜，熵，……八百万刃向八百万神，我们妄图斩断路途上的一切阴翳。”

男声依旧铿锵的声音，加入了那似是因回忆而逐渐迷茫的女声。“可弑神之人终成恶鬼，每一片划开阴霾后掉落的刀刃，都生生扎进我们的血肉。”

众人脑海中的画面，已尽是近几年来世界各地的悲惨状况。洪涝干旱，地质灾害，恐怖袭击，残酷巷战……

“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谋求发展？”男声再次发问，一字未变，声音低沉。

“为了一个从不存在的终点。”沉默片刻，女声还是做出了应答。“我们从来都未真正看清刀的另一面。”

“唯今之计，断尽所有刀刃，铸成一柄，斩向空无，斩向自身。”男声逐渐透出一股令人只得信服的威严，“我们已然化身为癌。是我们超脱地球的规则，还是自取毁灭？”

四、百万立方

世界停滞了。世界需要时间来消化过往，展望未来。

李相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色略微泛白。

“我不知道这能给我们留下多少机会，但至少，能让我们暂时获取更多支持和资源，给地球上的人类多一点时间。”李相国扫视了大家一眼，“张亮，另一边的工作也不能停。可以预见，改革一定会发生，但持续多久，影响多深，能否成功，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杨柳，那个项目具体内容的设计就由你来负责。今年高能物理所那边计划利用接下来可能到达的资源，再捕获两个未子。所以你要负责的，是四个百万立方。其中一个，就按照我们之前商定的，高循环、高利用率、低自然影响，但仍然要保证生活舒适。那个世界，就是一颗扎根在另一个地球的大树，吸收阳光雨露，投下阴影，融入自然，没有人会觉得突兀。剩下的，你来决定吧。”

众人陆续散去，接下来的时间，任务可谓紧凑繁重。

李相国乘坐电梯回到了地表，难得出来透气。云层的电光已经褪去，但眼前浑浊的水和海面上漂浮着的冒着热气的鱼类尸体，记录着刚才不平凡的发生。

“唯有变化永恒。可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变化，才能赋时间以文明。”李相国想道，“我又如何知道，今天所做的一切，会不会是扎向人类的又一把刀呢。”

省流版:

面对全球性的生态失衡、资源枯竭、社会矛盾激化等问题，李相国领导的科研团队努力寻找出路。他们不仅关注气候预测，揭示了自然调控能力的局限性，而且深知现有的科技成就并不能根本解决人类面临的生存危机。

在一次高能物理研究所的会议上，张亮提出了关于未子粒子的惊人发现。这种前所未有的粒子在对撞机实验中显现，并具有激发额外维度的能力。张亮设想，如果能精准操控这些维度，可能会开启新的可能性，例如利用维度进行高效的跨网络信息传递，乃至理论上实现异世界传送。尽管实验成本极高且成功率极低，张亮坚信他的理论并决心通过进一步实验验证其可行性。

随着世界形势日益恶化，科研机构受到的外部支持日渐减少，但他们决定孤注一掷，尝试利用最后一个未子粒子进行实验。实验的成功引发了震撼人心的现象，仿佛将人们带回了几万年前的地球，提醒着科学家们发展的初衷是为了消除威胁人类生存的各种困境，然而每个进步阶段都伴随着无法预见的负面影响。

最终，在李相国和杨柳等人的努力下，他们着手设计一个名为“百万立方”的项目，意图构建一个高度可持续、低环境影响的新世界，以期借助新的维度技术给地球上的人类提供一线生机。与此同时，他们反思人类发展历程中的得与失，认识到科技进步犹如双刃剑，既推动了文明，也可能带来自我毁灭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