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年头，这是愚昧的年头。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我们的前途拥有一切，我们的前途一无所有。我们正走向天堂，我们也正直下地狱。”

——狄更斯

血红色的夕阳缓缓落到海面上，但大海却再也映不出它的光辉。

回头望去，是依稀能看出弹坑痕迹的焦土；是历经焚烧却屹立不倒，如怪兽漆黑的牙齿一般刺向天空的红树林。昔日美丽的海边景色，被证明是脆弱得可笑。当名为战争的车轮无情地碾过海南岛，这个资源丰富，生态多样的胜地便立刻破碎了。

徐放下手持高倍率电子望远镜，回头向同事们发出这样一番感慨。

………

……

…

一

1905年，爱因斯坦提出质能转换公式。

1942年，美国开始曼哈顿计划。

1945年8月6日和9日，美国将两颗原子弹先后投在了日本的广岛和长崎。

1954年，苏联建成了世界上第一座核电站——奥布灵斯克核电站。

1955年7月9日，《罗素—爱因斯坦宣言》发表。

1986年4月26日，切尔诺贝利核电厂的第四号反应堆发生爆炸，对周围的环境造成了不可逆的污染和破坏。

2011年3月11日，福岛第一核电站因地震引发严重事故，大量放射性物质泄漏。

但人类科技还在向前迈进。

2074年，中国、美国、欧盟的联合科研小组研制出世界上第一座可控核聚变反应堆。

2077年，世界上第一座核聚变发电厂在中国舟山投入运行。

核聚变的使用为人类带来了几乎无尽的能源，科技也因此急速发展。在短短五十年间，小型空间搬运技术、量子折跃技术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但因为其堪称恐怖的耗能，始终无法民用化。据科学家估计，使一百万立方米的小型空间进行一次折跃，就要消耗全世界十年的产能。

2143年，超级量子计算机研制成功，人类拥有了预测历史轨迹的能力，但此后数十年，无数次对人类发展的预测计算都在进行至22世纪80年代时崩溃了。这一消息被各国政府严密封锁。

2179年，中国政府在浩如烟海的历史资料中找到一份名为百万立方未来世界计划的档案，于是决定启动该计划。

2181年，生态系统面临崩溃，全球资源濒临枯竭，国际局势日渐紧张。美国、俄罗斯、中国、欧洲联盟、日本、印度、巴西先后宣布增加军备开支。世界大战一触即发。

二

2184年9月17日，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一天。

大灾难

2184年9月17日18时02分，美国毫无预料地遭到了史无前例的大规模轰炸。

导弹袭击的始作俑者已不可考。约16万枚洲际导弹被同时发射至美国领土上空，对轰炸地造成了毁灭性打击。唯一一个跟随天地创造设计部来到新世界的历史学家夏明认为，该次袭击最有可能来自新兴恐怖组织JUANKE。该组织认为人类的高速发展将导致全球级别的大灾难，因此不惜用极端手段造成恐慌，企图使科技发展陷入停滞。

面对如此多的洲际导弹洗地，几经加强的“宙斯盾”海基导弹防御系统也无法完全发挥作用。大约千分之三的导弹穿过了防御系统的封锁，直接轰炸了圣弗朗西斯科与维多利亚岛。San Onofre核电站也遭到了战火的波及。San Onofre核电站自1964年开始建设，历经7次扩建，在增加了两台核聚变机组后牢牢占据世界第一大核电站的宝座70余年。不幸的是，正在运行的核反应堆机组与待用的聚变核燃料遭到了一枚导弹的直接轰炸，瞬间导致了核反应堆失控，引发了人类历史上罕见的大爆炸。巨大的蘑菇云拔地而起，远在西沙群岛的气象观测站通过气象卫星第一时间拍摄到了现场状况，并传输到了北京当局。

据超级计算机估计，此次袭击中死难人数达到了150万，占当时美国总人口的6.35‰。

• 第二天，在进行了核风险评估后，中国政府宣布在全世界范围内打击恐怖主义，并向联合国提议全力进行百万立方未来世界计划。

当天晚上，中国南部的广东省与海南岛也遭到导弹轰炸，尽管有充分准备，但还是有数枚导弹穿过了封锁，轰击在海南岛南部。据天地创造设计部在原海南永兴岛的观测基地分析，导弹的运动轨迹表明发射点来自夏威夷群岛、艾丽斯斯普林斯的野外、达克拉与大西洋公海。当天下午，联合通过了百万立方未来世界计划，全力支持中国正在进行的百万立方计划。无数的资源在接下来4天内涌向中国，在建的小世界数量也由3个增加到10个。

——《新辞海》 天地创设历史出版社，2202年第三版

其后，无政府主义、恐怖主义肆虐，世界各地爆发了战争。只有始终保持禁枪政策的中国守住了最后一方净土。然而，战火四起，地球的生态系统也在数年内彻底崩溃。随后到来的是大饥荒与科技的倒退。平民不在拥有智能，计算机只用于国家与组织之间的对抗。中国之外，除垂直农场之外的工业全部停摆。饥荒来临。活下去已经成为了奢求。黑暗的世代持续了十年。

2194年9月17日，新成立的斯坦德共和国率先对百万立方世界使用了核武器，但3枚原子弹都被中国用小型空间搬运与量子折跃技术拦截，爆炸在距地球2光年的外太空。此次拦截消耗了全中国4个月所能生产的电能。翌日，百万立方未来世界项目提前迎来了发射。

三

百万立方未来世界计划，原本只是21世纪初期的人们对建设小型生物圈2号的设想。但在小型空间搬运与量子折跃技术出现后，这个计划具备了可操作性。

“2156年，来自中国浙江大学的天文团队发现了一颗与地球相似度为99%的行星，荣获当年的诺贝尔和平奖。当时的人们并不理解为什么天文发现能荣获和平奖。现在看来，这个评奖说明了那一代评审团的高瞻远瞩以及对未来的希望。”

——《新世界发展史》夏明 著，天地创设教育出版社

举全球之力，在地球上建造十个小世界，每个一百万立方米。再用小型空间搬运与量子折跃技术将其送往新地球，带着先进的科技与知识，重新开始人类文明。一曲人类勇气与智慧的史诗由此展开。

四

“空袭，就地躲避。”

传来防空警报刺耳的锐鸣声。

瑛双手掩着头，快速跑进刚建好的垂直农场。

瑛掏出香烟，但看到了“禁止吸烟”的标识，又默默把烟塞回烟盒。他倚在墙上。

他预料到了这次的袭击。毕竟昨天美国刚发生了那样的惨案。

远方传来了爆炸声。

瑛滑落到墙角，屁股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天空中，洲际导弹与拦截导弹一起炸开，漆黑的天幕中，一朵朵烟花绽开，将天空映得惨白。这是最绚丽的烟火。人类发明火药本是用于开凿山路，最后却将其用于战争。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感到深深的失落。人类终究还是在自取灭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第一次，我对自己的事业产生了怀疑。”

——《天地创造设计部史料汇编·日记·瑛》天地创设历史出版社

百万立方未来世界，注定是对地球不利的。

各国一边苦苦对抗反动势力，一边还要将一切资源运往十个小世界。这悲壮的熵增过程让地球的其它部分大大增加了混乱程度。

“实行百万立方计划，不就是放弃了地球吗？！”瑛涨红着脸，向徐大吼。

“砰！”拳头敲击在桌上，发出不亚于死神氢弹爆炸的巨响。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地球不会，不会……如此庞大……如此辽阔……绝不是一个小世界所能比拟……”

一艘小艇，载着天地创造设计部的七个创始人，一路向北。

海南岛南部，经历了前些天的轰炸，已然面目全非。

夕阳西下，海面被染上一层绯红，却使漂浮其上的油污与动物残骸更加诡异与恐怖。

“Heaven burnt red.”

徐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多么希望放下望远镜时，能看到一个绿草如茵的世界。

但现实就在眼前：残破，衰败，绝望。人类亲手将自己推入的深渊。

世界，是红色的。如鲜血，如地狱。

地球，再见了。百万立方未来世界，注定要成为将你拖入堕落的最后一根稻草。

希望，在三万光年外的彼界，有一天还能接收到来自你的讯息。

五

谁去？谁留？

据初步测算，一个百万立方小世界只能供约2000人生存。

人类是智慧的，也是愚蠢的。

2194年9月15日，百万立方未来世界宣布建成。

2194年9月16日，斯坦德共和国向百万立方未来世界正式宣战，理由是百万立方小世界只接纳中国人成为新世界的居民。

“百万立方未来世界，是高度自治的小型世界。任何国家（包括中国与其它百万立方未来世界）都无权干涉。”

——《2179天地创造设计部宪法》

中国政府为保护人类文明的火种，决定庇护百万立方小世界。

人类历史上最为悲壮，最为雄伟，充满狡诈与欺骗，充满崇高与牺牲的3天，就此展开。

六

战争。高烈度的战争，侵吞着无数的能源，带来的却只有废墟与死亡。

“与此同时，中国境内也发生了暴动。自2184年以来，中国政府全力维持了十年的和平局面，在新居民选拔结束后，如窗户纸一般被轻轻捅破。落选的人质疑选拔不公平，更多人要求以更公平的抽签形式重新挑选，愤怒的人群拥在天安门广场，挥舞着反对百万立方未来世界计划的标语。所幸的是，被选拔出的新世界居民们，已经于昨天晚上秘密前往各个百万立方世界，现已……”

瑛不忍再听新闻报道。

桌上是冒着热气的咖啡，白汽缓缓上升，又消散在空气中，室内的湿度也许因此有了些许上升。

夕阳照进窗子，将屋内的一切都镀上一层金红。

寂静。美好。在这种氛围下，人们常常会忘记一切，只是静静感受时间的流逝，便能体会到生命的美好。

瑛望向窗外。“居然还有晚霞，多么美丽的讽刺。”

他想起今天上午与徐的争吵。

“只要我们增加海上风电场的面积，就能满足十二万人的能源需求……”

“十二万？相比于全球人呢？”

“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怎么遴选出这十二万人呢？如果这些人中有极端分子，怎么保证小世界的安全？”

“……”

“人类就是地球的杀手。我不希望看到那多出来的十二万人为了追求生活质量，去杀死再一个地球。”

“……”

………

……

…

结果是瑛的全面落败。

尽管他在心里无数次痛骂徐的冷血无情，但也不得不承认圣母心救不了人类。末世教会了人类很多东西。如何破坏规则，如何抛弃同类。

瑛抓起咖啡杯，用力砸在地上。

传来陶瓷碎裂的清脆响声。

结果便是，此后一个月，瑛都没能喝到拿铁。

“当整个世界都陷入战争、饥饿、独裁与恐怖时，天地创造设计部的创始人却在考虑如何在新世界中复刻地球上曾经出现过的所有菜肴。这是……（以下字迹被抹去，经确认，是由作者亲自涂抹的）”

——《夏明日记·影印版》天地创设历史出版社 2213年第一次影印

第二天，天地创造设计部从地球上消失了，去往三万光年外的新地球。

令瑛没想到的是，徐留在了旧地球上，他说他要见证地球的结局。

七

星海茫茫，转瞬万年。天地创造设计部被转移到新地球的永兴岛上。

这里与旧地球并无不同，只是十个小世界之外就没有人类了。

瑛驾着小艇向北。

海南岛南部。

夕阳西下，海面被染上一层金色。无数的生物沐浴在金色的光辉中，仿佛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