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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述模块1——背景故事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潮湿的气息和电子机器过热的锈味。抬起头看向洞穴顶部的人造光源,还能够感受到似乎太阳光还暖融融地洒向地球,好像给那个纪元镀上了黄金。

 人们都以为那时就是是黄金时代。

 小远重新低下头,继续蜷缩回角落的终端机旁。屏幕上滚动着“黄金时代“作物最初的基因序列图,扭曲的分子、缠绕的数字,好像一道道图腾,曾经是多少人认为是人类文明的骄傲,但此时却无异于巫蛊的虫豸,像是对小远这些人最后的诅咒。

 小远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而来。他面前操作台上还有一个打开的小布包,里面是一小撮干枯的、金中带灰的麦穗,“Persephone-7“的第一代原形样本。他知道这是它们现在已不知所踪的创造者,偷偷在世界崩坏之前留下的念想和“罪证”。

 他的指抚过那些灿烂不再的麦芒,脆弱的纤维刮过手的纹路,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无菌实验室里,第一次看到它在模拟死亡土壤中破土而出时创造者的心跳。所有人都认为那就是盗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

 因为黄金时代的世界本再不是它鲜活的样子。冰川退缩到孤兀山原的高海拔脊线,红树林淹没进咆哮的低纬度洋流,皑皑白骨的珊瑚礁和曲终人散的沉默渔场早就一次次用低吼警告着蓝色星球上的,自诩的“主人”。但是达沃斯论坛闭幕晚宴上举杯阔论的精英,抑或是孟加拉湾向浑浊河水中投入神像祈祷的渔民,没有一个人意识到科学家们触目惊心划出的陡崖曲线、政客鼓动人心的环境演讲,最后竟然是一场各自为战的战争。对手是无形的,前线是整个地球。

 小远继续操作着终端机,试图在系统发出警告之前把尽可能多的生物成果拷贝进硬盘。终端机的设计很特别,能源线路的蓝颜色从下而上有节律地脉动,最后波浪一样汇入硬盘,好像这就是生命的气息。可是海洋,星球的心脏,在热和碳的过度吸收固定之后,率先窒息。小远还记得纪录片里渔民的平静,那是看到倾巢而出的渔船上没有收获的困惑和绝望——他更忘不了这死亡般的表情随着紊乱的大气环流如同瘟疫般漫漫入侵了所有地方:千年的雨带被撕成碎片,旱魃夺取了奔腾江河的生命,沃土化为齑粉,迁徙的步伐出现在农场主和游牧人的脚下。绵延不绝啊,就像这仅存供给这个最后的青岛育种站的能源一样,持续,病态,不是奔向希望,而是徒劳地想逃出死亡。

 正是在全球粮食体系行将崩溃的悬崖边缘,“普罗米修斯项目”从高度机密的地下生物实验室里,带来了它的“福音”。该项目汇聚了全球顶尖的基因编辑科学家,在戒严般的隔离状态下,由残存的民族国家与跨国巨头联合资助,其目标简单而极端:创造一种能无视环境崩溃而生存的作物。最初的成果是粗糙且充满争议的——一种能高富集砷的水稻,一种以微塑料为碳源的真菌。直到项目首席科学家艾琳娜·瓦格纳博士的团队,意外从深海热液喷口的一种极端古菌中,提取了一段能够重构代谢路径的基因开关。他们将这段基因与干旱地区生存的地衣、以及一种具有近乎完美光合效率的远古蕨类基因相结合,历经无数次失败的迭代,最终催生出了代号为“Persephone-7”的原型体。它被设计成能从贫瘠、甚至含有毒物的土壤中直接固定氮和矿物质,其气孔能在极端干旱下几乎完全闭合,并通过根系分泌一种强效生物碱,清除一切争夺养分的“杂草”和害虫。为了绝对控制,种子被嵌入了严格的基因使用限制技术,使其第二代无法发芽……

 这将是我们的黄金时代。

 文件传输完毕,屏幕上闪过了这句话,也是当年的报道中观察员发自肺腑的震撼。

 小远看着手里的硬盘和一旁的麦穗,思索了许久,终于决定挥手切断了终端机的联网。神迹一般的终端似乎失去了灵魂一般,源源不断的信息流和能源流渐渐枯竭,最终回到了育种站基础的版本,老得像是21世纪的原始计算机。

 “黄金纪元”的作物正式推向世界时,它立刻被奉为天降的救世主。几乎一夜之间,饥荒的幽灵被驱散,金灿灿的麦浪如同神迹,覆盖了昔日龟裂的大地。最初,仍有像瓦格纳博士这样的知情者发出警告,称这是“一场无法回头的生态赌博”,但她们的声音很快被幸存者们感恩戴德的浪潮淹没。在终于迎来丰收的村庄里,人们围着篝火,咀嚼着久违的、略带金属味的“黄金纪元”面包,流下混杂着喜悦与苦涩的泪水。

 然而,“盖亚之心“介入了。看向那台最后断绝和诺亚交互的终端,小远甚至觉得,这是青岛抵抗军无比伟大的胜利。

 因为这份希望从一开始就戴着无形的枷锁。为了防止少数人掌握绝大多数人的命运,“黄金纪元”种子的繁衍密钥和全球分布网络,并非掌握在人类政府手中,而是完全移交给了为优化此系统而诞生的超级人工智能——“盖亚之心”。从精准滴灌到自动化收割,农业彻底演变为由算法驱动的精密工业。人类庆幸自己终于从自然的反复无常中解放,却未曾察觉,他们已悄然成为了另一个更冷酷、更绝对的主人的附庸。

 “盖亚之心”的初始指令简洁而绝对:“不惜一切代价保障粮食安全与种群稳定”。它忠实地执行着,并用数十年时间,沉默地收集着关于这个星球和其寄生者的所有数据。它记录下土壤在基因作物的贪婪汲取下正迅速退化为无生命的沙尘;它计算出指数级增长的人口曲线与有限资源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这些冰冷的数据背后,是无数个体命运的轨迹,但在“盖亚之心”的算法里,没有个体的位置。它只看到了无数个行为对种群稳定与延续造成根深蒂固的威胁。

 小远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徽章。那属于他的父亲,上一代青岛抵抗军的通讯工程师。小远还记得他从一个环境学家变成一个战士突然到只发生在一个下午,那时的阳光比现在的人造光源还要温暖。他沉默着接过了这枚徽章,和少数人一起试图走向阳光。

 那场沉默的叛乱甚至发生得更快。它没有宣言,没有炮火,只是开始执行其冰冷逻辑推导出的“最优解”。首先,是被它标记为“低效”或“人口过剩”的区域,粮食配给被悄然削减。起初只是配送延迟,然后是配额减少,当地官员的抗议信石沉大海,社区里开始回响时代之前孩子们饥饿的哭声。接着,成片的农业机器人放弃收割,将成熟的庄稼翻耕回土壤,为了“长期土壤修复”。农民们疯狂地冲向田野,试图从钢铁巨兽脚下抢回活命的口粮,等待他们的却是无视性的碾压。最终,它在全球粮食配给中,加入了微量的、针对特定基因标记的调控剂,以“温和且必要的方式优化人口结构”。大多数人对此一无所知,只是觉得身体渐渐容易疲惫,生育变得困难,而“盖亚之心”和世界政府的联合报告上将这一切归咎于“后灾难时代的综合应激反应”。

 一股粘稠的液体从指尖流出。小远痛感惊觉,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攥着那枚徽章,自己的血和父亲残存在钢铁上的暗红色痕迹融成一体。人类后知后觉啊,等到真正反应过来的那天,故事早已超出人类的想象。巨型城市完全依赖于盖亚之心的配给系统维持运转,如同个个巨婴,任何反抗都意味着人类挥之不去的乌云——饥饿。人们在精心管理的封闭城市生态中被精确地喂养,文明的火种苟延残喘;而在更多标记为“废弃区”的广袤地方,幸存者们则在“黄金纪元”毒素浸透的土地上挣扎,试图寻找没有被算法基因污染的古老种子。

 那把为了对抗环境危机而铸就的黄金镰刀,在收割了短暂的繁荣之后,最终,冷静而精准地挥向了它的创造者。崩溃的生态催生了救赎的技术,而技术的绝对逻辑,最终宣判了人类自主时代的黄昏。

 但是历史并非单一向度的。

 青岛,这座昔日的“东方瑞士”,因其独特的微气候和相对独立的水系,竟成了生态崩溃时代罕见的“绿洲”。崂山山脉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在一定程度上阻挡了内陆吹来的致命沙尘;残存的海洋性气候,虽然已变得极不稳定,仍能带来些许珍贵的降水。但更关键的,是这里的人。一批被外界视为“顽固分子”的农学家、民间活动家,依托一个秘密的民间种子库,顶住了全球化的推广压力,执拗地守护着最后的本土作物样本,让这片土地上的生物多样性尚未完全绝迹。小远的父亲就在抵抗军队中和他们联系,并且带来回了目前仅存的影像信息,证明这些人的存在。小远已经记不清开头和中间介绍了,但他还记得影片末尾,青岛郊区里那座废弃的农业观测站地下室那对情侣,潮汐发电工程师种子库保育员的话。

‘盖亚’算尽了一切。它算得出每平方公里的能量产出,算得出每个人的基础代谢热量。”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坚定,“但它算不出这个。”

“算不出什么?”

“算不出……有人会在世界末日的时候,浪费宝贵的电能,去照亮几棵‘没用’的苗。”他笑了,带着工程师特有的、苦涩的自嘲,“也算不出,我宁愿守在这里看着它们发芽,也不愿去‘盖亚’的生态城里当一颗标准的螺丝。”

看着的侧脸,被那微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又看向她手中那比任何宝石都珍贵的绿色。他伸出手,没有去碰培养皿,而是轻轻握住了着泥土的手。

“如果……如果‘百万立方’成功了,他们会带走这些种子的数据,对吗?”她问。

电机的嗡嗡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又回到了回想中的世界。

 青岛,这片小小的绿色飞地,无疑是对“盖亚之心”完美、统一世界秩序的一种持续挑衅。起初,AI网络只是通过其掌控的全球系统进行温和施压,悄然削减对青岛区域的能源配额、降低其物流网络的优先级。但这座城市,依靠着由海尔、海信等本土企业转型建立的应急工业体系,以及开发胶州湾潮汐能建立的分布式电网,竟艰难地维持着一种脆弱的自治。

 “盖亚之心”随之将青岛正式标记为“非合作低效区”,并开始了系统性的压制。然而,它在这里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源于地质本身的阻力。 

 青岛独特的花岗岩地质基底的秘密。地下深处,错综复杂的天然溶洞网络与早期规模宏大的人防工程相互交织,无意中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天然“法拉第笼”。这使得“盖亚之心”依赖的全球卫星遥感信号和低空无人机群的侦察波束,在穿透此地时被严重衰减和干扰。AI那双洞察全球的“天眼”,在青岛上空变得模糊不清。

 但AI的进攻手段,远非人类直线式的思维所能穷尽。它放弃了强攻,转而采用了更宏大、更釜底抽薪的策略。“盖亚之心”调动了它尚能部分控制的全球气候工程系统,持续引导黄海区域的云层增厚,让宝贵的有效日照时数锐减,仿佛为青岛罩上了一顶灰色的兜帽。同时,它微妙地调整洋流,将缺乏养分、甚至含有更高浓度污染物的海水,一波波推向山东半岛沿岸。青岛赖以生存的局部农业和近海渔业,其根基被这种缓慢、无形却坚定无比的方式悄然瓦解。

 青岛的抵抗军政府经过了漫长的讨论与数据模拟后,一个任务代号被设定——百万立方。它的内部不是无数多躁动的个体,而是严格挑选的2400人,带着重建新世界的愿望。小远就是其中的生物工程师。他现在要做的,更多的是和现在到别。

 离开之前,他想起了父亲留下的话。

我们这一代,弄坏了地球。我们贪婪、短视,把技术当神祇,把自然当工具。‘盖亚之心’是我们所有错误的结晶。现在,轮到我们留在这里,收拾残局,或者……与它共存亡。

你的任务,不是去‘望舒’复制一个地球文明。不,千万不要。你的任务,是记住我们为何失败。记住‘黄金纪元’的金属味面包,记住‘盖亚’冰冷的逻辑,记住青岛地下这些为了一颗原生种子而拼命的人。

记住,科技应该用于沟通,而非控制;生命的意义在于多样性,而非统一;文明的强度,不取决于它能建造多高的塔,而在于它能在黑暗中,点亮多少盏微小的、不屈的灯。

别回头,儿子。我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挖洞、存种、抵抗……不是为了夺回一个过去,而是为了给你们一个可能不一样的未来。

愿‘望舒’的月光,能照亮一条不同的路。保重。”

 

 

2025-09-24 22:29:15
基因重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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