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变革力量

上九：倾否，先否后喜。象曰：否终则倾，何可长也。

——《易经 否卦》

自工业革命以来，科技化水平与人类生活水平迅速提升，随之而来的是骤增的代价。

人们为了发展大肆开发自然资源，来推动工业化发展，在大量资源的输入下，工业化进程得到了如同爆发般地增长，并贪婪地汲取着地球上有限的资源，其中的生产废物在对利益的追求中，以最便捷低廉却又最不负责任的方式处理——随意倾倒，因而，地球的环境急剧恶化：各类自然资源在肆意地开发中变得匮乏，适于人类生存的土地在广泛的污染中逐渐收缩，这些恶化同全球变暖、空气污染等气候问题使得地球对人类的宜居程度急剧下降。

在如此局面下，人类本应联合以共同遏制这一全球化问题，但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囚徒困境，没有国家愿意做放弃自身发展以保护地球环境的出头鸟，各国之间无力联合起来处理问题的事实愈加清晰。在这种环境与国际合作关系极度恶化的情况下，国家内部选择了加固自下而上的稳固性，以科技分化人群、治理异见，来避免高压环境下的崩溃。

毒素逐渐渗透到每个人的骨髓之中：庸俗无趣的娱乐业逐渐成为人们的奶头乐，麻痹大众；网络、信息与智能技术逐渐成为畜养人类的工具，分化大众；从现实世界的天眼到网络社会无形的监管，这是极致规训化的社会，控制大众。对资源的掠夺决定了这样的社会失去了存续的可能；对大众强大的控制夺走了这个社会的所有生命力，令其不再有自我组织，自我修复的功能。资源逐渐耗竭，环境逐渐恶化，当当权者们从国际对抗的迷梦中惊醒时，末日时钟的秒针正欢快地跳往零刻度。

午夜从未如此之近。

可正如What you can do to turn back the hands of the Doomsday Clock 中所说，变革力量一直存在；亦正如中国古典哲学所言，否极泰来，人类的伟力将改变未来。

新历前10年 净土-玉湖七幢

旧世界的争斗是残酷且无形的，战争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星球，为了资源与存续，门罗主义、军国主义横行，而新的希望孕育在科技的星光之中。

科学家们发明出了一种实现空间跃迁的强大技术，并且，就在人类目光常聚焦之处——半人马座的背后，竟然藏着一颗蓝色星球。知情者无比惊叹于命运的神奇：这颗蓝色星球竟然几乎就是地球的完美复刻。于是一项近乎机密的项目在中国成立了：他们在戈壁滩的绿洲上划定了一平方公里的土地，选取人才并进行培养；他们给予这些人才充分的自由与作画空间，以土地为画布，以梦想与抱负为画笔，以科技为颜料，只为在新的世界上不留遗憾，不加污染，实现永续。

在居住区玉湖七幢的讨论区，人们为了选址争论不休，在众多备选方案之中，有五个方案留到了最后，难以做出抉择：广东江门、福建厦门、台湾台北、浙江杭州、黑龙江哈尔滨。在短暂的僵持之后，人们决定让五位小朋友进行投票，前三轮投出最不想去的三个地点，最后选出结果，于是我们选择了厦门。

新历前7年 福建厦门 晴

萧条的公园里，石桌旁，突兀地坐着两位老人。

“都这年头了，能看见太阳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啊。”

左边的老头往桌子上磕了磕烟枪，不舍地吐出一口烟，略微刺眼的阳光显得烟更加稀薄。

“嚯，还有烟抽呢，给我匀点，见面分一半。”

“不给！我这省着抽才抽到现在，多冒昧啊你。”

“唉，”右边的老头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回忆抽烟的感觉：“老王，你说咱年轻时……真啥都是好的。”

“那可不是吗，老刘，你还记不记得南边的沙滩上，咱们最喜欢趁着退潮拍夕阳。”

“唉，海，现在就是个带辐射的大臭水泡子。先是小日本往里边倒核废水，后来石油、塑料……咳咳咳，可真是啥都有了，你还当它还是海呢？”

“这不就是报应吗。”老头猛吸了一口，吐出一口悠长的烟，“日本没了，那海啸，那地震……唉，你说咱还能有多少年。”

“多少年？看水吧，十年前的专家说水还能用个七八年，现在说还能用个四五年。专家，呵，没个准话。”

“也说不准，等粮食快吃完了，这不快了么，就要打仗了——欸，我老伴说想小刘了，赶明个儿去你家看看。”

“嚯，是不是想儿子了，你家儿子最近跟你们说什么了吗？”

“也没个准信啊，说什么都是绝密，最近给我们发消息的时候都少了。但是好在那里啥都有，过得比我们俩滋润点。”老人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思念与无奈。

“过得好就行，不想我家这个似的，天天在床上躺着玩VR，这下好了，知道没有几年就要完了，放飞自我了——你说国家是不是要憋个大的。”

“还能憋啥大的啊，都这样了。”老人的手在空中无助地挥着。

“起风了，走吧。”

“走吧。”

新历公元元年 《吊古地球文》

昔者，人类游走于古地球之间，文明熠熠生辉，繁荣盛世。然而岁月如梭，沧海桑田，历史烟云难遮，文明渐行渐远。今余者，怀古之情，感天地之深沉。回首古地球，往昔辉煌尚存，令人叹息。自远古始祖之时，至尊贵帝之朝，历史兴衰，千百年来，人类文明波澜壮阔，令人回味无穷。

然乐极生悲，光阴易逝，文明终有终结之日。吾等领袖，忧古地球之崩溃，思前贤之忧国忧民，决意启程，往新天地，建新家园，避免历史之再现。

竺托邦，我等之新家园也。以智慧拓展未来，承前启后，志存不忘，欲建新世界。誓将竺托邦建立于无统治之苦，无污染之殇，惟有和谐之音，与绿色之景。

且望后人，铭记于心，勿忘古地球之兴衰，勿忘竺托邦之初衷。让我们以磨难为砥砺，以希望为信仰，共筑伟业，共守家园，待人类文明之曙光再次升起，照亮新世界之天空。

愿此文传之千古，为后人所悟，以铭记我等之悲怆与希望，为竺托邦之美好前景，而共同努力。

新历公元元年 《竺托邦宣言》节选

……

终于意识到旧世界即将不可存续后，我们开始遴选去往新世界的建设者。我们希望选择这样一群人：他们对旧世界怀有不满，同时又未曾抛弃建设未来的希望；他们拥有较好的知识水平和学习能力，同时流露出有责任心的迹象；他们尚未在奶头乐中麻木，仍梦想着个体更良好的生活与社群更可持续的发展。

对人群的分析和选择照例通过网络和智能技术完成。有些讽刺的是，这套用于控制社会的技术，其最终发挥作用，是要选取社会的一群异见者、少数派，让他们担负为人类开启新未来的责任。

这一计划最终选出了1544名参与者，他们被尽可能秘密地征召到一起。就像计划的发起者所希望的，他们凭借上述共识，很快结成了和谐的团体，拥有共同的抱负与目标。参与者中不乏颇有野心之人，希望为新世界绘制一幅完美的蓝图；亦有人只是厌烦了旧世界的愚蠢和荒谬，一心想的是怎样避免让历史踏入同一条河流。但是，他们的基本信念是一致的。在出发前，参与者拟定了一份关于建设目标的宣言书：

“我们怀着朴素的热望，去往一个全新的世界。这是我们以及人类的第二次生命，上一次生命的创痛不会在此重演。在我们的小社群里，将没有统治和倾轧；在我们的小空间里，将没有污染和破坏。

我们携带着竺托邦踏上远征，这片空间凝聚着我们的共识和理想。我们将设计她，使得我们热爱在此生活；我们将建设她，让它成为我们愿意交付给后代的样子。”

……

当夕阳隐于旧世界的废墟之下，晨曦穿过新枝照在新世界的楼宇上时，我们的子孙从甜美的睡梦中醒来，那是属于人类文明的新一天。